當地時間6月22日，數字療法明星企業(yè)Pear Therapeutics（以下簡稱Pear）宣布與SPAC公司Thimble Point Acquisition Corp（以下簡稱Thimble Point）簽訂最終業(yè)務合并協議，2021年下半年完成交割后，即以股票代碼“PEAR”在納斯達克市場掛牌上市。

自成立起，就嚴格通過隨機對照實驗來驗證產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，并先后拿下FDA在全球批準的首個數字療法產品注冊證，和FDA在新的預認證機制下批準的首個一線治療數字療法，Pear一直是數字療法領域的“尖子生”。此番借殼SPAC上市，Pear開啟了推動大規(guī)模商業(yè)化的經營新階段，也為我們剖析數字療法行業(yè)提供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典型樣本。

被超額認購的16億美元標的

根據雙方的合并協議，這筆交易對Pear的估值為16億美元，Pear現有股東占有交易完成新公司約72％全部股份。

除了上市公司身份之外，Pear通過與Thimble Point的業(yè)務合并，還將募集約超過4億美元現金，包括Thimble Point信托賬戶中留存的2．76億美元IPO資金，和1．25億美元私募股權基金（PIPE）。這些資金將被用來加速將三款獲批產品的商業(yè)化，并推進精神病學、神經病學、腫瘤學、心臟和消化系統(tǒng)疾病在研產品的開發(fā)。

此外，Thimble Point承諾將在業(yè)務合并完成后，作為產業(yè)資源導入的一部分，安排Jorge Gomez加入Pear的董事會。Gomez是全球最大的牙科產品和技術專業(yè)制造商Dentsply Sirona的現任首席財務官和Cardinal Health的前首席財務官。Cardinal Health是全球最大的藥品分銷商之一，也是醫(yī)療和實驗室產品的全球制造商和分銷商，專門為醫(yī)療機構提供性能優(yōu)化的數字化解決方案。

Thimble Point表示，自己是在篩選100多家公司并盡調超過30家公司之后選擇與Pear合并的。在Thimble Point CEO兼董事長Elon Boms看來，Pear正處于醫(yī)療保健革命的最前沿，它創(chuàng)造了數字療法這個新的類別，制定了開發(fā)、監(jiān)管和商業(yè)路線圖，并且獲得了早期市場滲透力，為快速可擴展性開辟了道路。Boms相信，獲得資金和資源加持，會讓Pear進入商業(yè)化發(fā)展的快車道。

實際上，Thimble Point為并購Pear設定的最初PIPE募資計劃是1億美元，后由于認購火爆，才上浮25％，增加到1．25 億美元。Pear的PIPE投資者中，不乏全球頂級的產業(yè)和股權資本，包括盛大集團、軟銀、淡馬錫等。

作為Pear上一輪融資和PIPE的投資者，軟銀認為包括Pear在內的PDT廠商正在創(chuàng)造一種在全球范圍內應用的新型藥物，而Pear是這一趨勢的先行者。

重新定義醫(yī)療的拓荒者：產品是硬道理

2013 年，Pear在美國波士頓成立，這個由生物制藥、醫(yī)療技術和信息技術跨專業(yè)人才組成的團隊，以重新定義醫(yī)療為己任。

他們選擇的工具是軟件，而不是藥品。在Pear團隊看來，以應用軟件為載體的數字療法應當與傳統(tǒng)藥物相似，在符合GMP要求的環(huán)境中開發(fā)、在隨機對照試驗中測試、經由FDA等監(jiān)管機構評估和授權、在具備處方權的臨床醫(yī)生監(jiān)督下使用，區(qū)別僅在于把側重的應用場景從院內臨床環(huán)節(jié)，轉移到院外真實世界中。

盡管數字化的醫(yī)療解決方案已經在當時的美國開始流行，但數字療法的商業(yè)模式遠未成型，Pear也便成為PDT的拓荒者。從某種意義上講，Pear團隊相對幸運，只用了3年時間便得到監(jiān)管機構的認可。2016 年 5 月，FDA批準Pear的首個數字療法reSET?上市。這款通過De Novo渠道上市的創(chuàng)新醫(yī)療器械，是全球首個獲得FDA批準的數字療法。

reSET?以行為認知療法（CBT）為理論基礎，由患者端、臨床端和支持系統(tǒng)組成。reSET?以治療課程為核心，幫助患者培養(yǎng)戒斷物品成癮（包括酒精、大麻、可卡因和興奮劑）的技能。

reSETTM的組成部分

通常，reSET?會作為臨床醫(yī)生給物品成癮患者開具處方的一部分。拿到處方的患者在Pear Connect支持系統(tǒng)指導下安裝reSET?患者端軟件，開啟為期約12周的治療課程，這些課程被分為若干個治療節(jié)點，覆蓋生活技能、治療、情緒管理、社會關系、性健康、丙肝和HIV知識等6個模塊，每次課程耗時10～20分鐘不等。重點是建立基本的認知行為和復發(fā)預防技能，如物品使用功能分析、自我管理計劃、物品拒絕技能等。

為了提升患者依從性，reSET?為多數治療課程配置了測驗和獎勵模塊。完成治療課程并通過測驗的患者，會獲得虛擬獎勵，并最終向臨床醫(yī)生兌換物質獎勵。在這期間，臨床醫(yī)生可以通過reSET?的臨床端管理院外患者，觀察患者治療課程學習情況、了解患者自主報告的渴望程度、驅動因素等藥物成癮相關指標。

reSET?上市前，Pear完成了入組超過500名患者的隨機對照臨床試驗。這些患者被隨機分成兩組，一組患者接受常規(guī)戒斷治療，另一組患者采用每周一次的兩小時面對面談話被替換為reSET?遠程治療的戒斷方案。數據顯示，72．2％的試驗組患者完成了為期12周的戒斷治療，而對照組完成率僅63．5％。在戒斷療程的最后4周，試驗組患者階段率達到40．3％，遠超2倍于對照組的17．6％。

reSETTM的臨床試驗數據

守土與開疆：多適應癥的產品迭代

就在reSET?上市后不久，Pear接到了諾華制藥的訂單，并迅速建立起十余條在研管線。成立的第4年，Pear開始將被FDA驗證的產品開發(fā)模式復制到更多的適應癥。

2年后的12月，由諾華制藥旗下Sandoz與Pear合作開發(fā)的reSET－O?獲得FDA批準上市，成為全球首個用于阿片類藥物成癮戒斷的數字療法。

在公布SPAC上市消息后的電話會議中，Pear展示了一組reSET－O?的真實世界數據，體現了這款數字療法的衛(wèi)生經濟效應。研究者對351名使用reSET－O?的患者進行了為期6個月的觀察，數據顯示，這些患者的住院率下降62％，急診訪問率下降20％，術后觀察需求降低90％。由于這些患者中82％都被美國醫(yī)保覆蓋，使用reSET－O?讓每名患者的醫(yī)療費用支出節(jié)省2150美元。

reSET－O?的衛(wèi)生經濟學數據

這個數字對于醫(yī)療支付方具有相當誘惑，而說服后者接受數字療法，正是包括Pear在內的一眾數字療法嘗試接下來必須啃下的硬骨頭。不過，Pear還另一個問題，reSET?和reSET－O?都帶有“輔助治療”標識，不能獨立處方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兩款數字療法商業(yè)化擴容的速度。

轉折點出現在全球新冠疫情爆發(fā)時，這期間，社會的物理聯系被悉數阻斷，無論醫(yī)生、患者還是監(jiān)管機構，都將目光轉移到遠程和線上。對于Pear而言，新產品臨床試驗推進順利了不少。

2020 年 3 月，完成覆蓋1400多名成年人的2項臨床試驗后，Pear拿到了第三張數字療法產品注冊證。這款名為Somryst?的慢性失眠PDT，FDA通過傳統(tǒng)的 510（k） 渠道受理，由軟件預認證試點計劃審查通過，獲批上市用于慢性失眠的一線治療，也是全球首款可以獨立使用的數字療法。

軟件預認證是FDA一次使軟件作為醫(yī)療設備 （SaMD） 產品的上市路徑現代化和簡化的嘗試。2017年9月，FDA從 100多家申請者中挑選出蘋果、Fitbit、強生、Pear、Phosphorus、羅氏、三星、Tidepool、Verily等9 家公司，參與軟件預認證試點項目的開發(fā)。

Somryst?基于認知行為療法－CBT－I原理開發(fā)，以9周為周期，通過準備學習、睡眠窗口、行為干預、想法干預、睡眠教育、復發(fā)預防等6大核心課程，幫助22歲及以上的慢性失眠患者改善失眠癥狀。

Somryst?的準備學習、行為干預、想法干預、睡眠教育、復發(fā)預防等課程延續(xù)了reSET?、reSET－O?的設計邏輯，同樣需要在在專業(yè)醫(yī)護人員的指導和監(jiān)督下使用。區(qū)別在于，一方面，Somryst?針對慢性失眠專門設置了睡眠窗口，患者被系統(tǒng)告知建議的入睡時間和起床時間，并通過日常記錄逐步養(yǎng)成新的睡眠習慣；另一方面，作為一線治療方案的長期臨床受益特征，Somryst?的療效可以持續(xù)18個月。

根據Pear在電話會議上公布的數據，在2項臨床研究中，以9周療程結束、隨訪6個月、隨訪12個月為節(jié)點，試驗組相對對照組患者的慢性失眠嚴重程度指標別分下降45％、18％和55％、19％；51％、32％和52％、25％；57％、35％和52％、30％�？梢姡�盡管兩者差距隨時間縮小，Somryst?治療慢性失眠的有效性遠高于傳統(tǒng)方案。而另一項入組7414名患者真實世界研究表明，超過一半的患者能夠在9周療程內堅持做完Somryst?的6大核心課程。

Somryst?的臨床試驗數據

基于豐富的數字療法開發(fā)和復制經驗，Pear已經大膽布局14個在研管線，覆蓋精神疾病領域的酒精成癮、精神分裂癥、焦慮癥、抑郁癥、躁郁癥、創(chuàng)傷后應激障礙，神經疾病領域的急慢性疼痛、偏頭痛、多發(fā)性硬化癥、癲癇，及腸易激綜合癥、腫瘤和心血管疾病等。

Pear的在研管線

與此同時，Pear還在不斷豐富數字治療生物標志物組件庫，嘗試與第三方機構合作，將聲音、擊鍵模式、附著力、生理監(jiān)測等納入數字療法的產品設計，并基于自身的臨床試驗能力和臨床醫(yī)生、患者管理能力，轉化出更多的數字療法。

為什么是Pear？

Pear經過8年打拼，終于將患者、醫(yī)生、監(jiān)管層、支付方和公眾投資者等幾乎所有醫(yī)療相關者鏈接在一起，幾者各司其職，并且模式可以快速復制，不可謂不是階段性成功。

實際上，數字療法是一個十分廣泛的概念，除了Pear外，出色的廠商還有Livongo、Canary Health、Akili、Omada、Noom、Headspace、Calm等，他們都嘗試基于數字化邏輯提供幫助患者以不同方式思考、行動或感知的應用軟件。

這些應用軟件可以是消費屬性更強的虛擬教練或訓練伙伴，也可以是臨床屬性更強的治療方案，后者能夠實現的功能與臨床醫(yī)生或者認知治療師等接近。臨床級的數字療法采用了“軟件即處方藥”的邏輯，及PDT模型，主要廠商包括Pear、Akili 、Mahana等。實際上，數字療法的模式之爭從未停止。

PDT模型的特征屬性包括以強大的醫(yī)療原理或原理組合為基礎、上市前經過藥物級臨床驗證、由臨床醫(yī)生開具處方。這讓PDT模型存在更高的開發(fā)和市場教育成本。例如，PDT上市前需要經過多年研究和大量資金投入，造成了許多初創(chuàng)公司難以逾越的門檻。再如，在嚴肅的治療原理中融入適當的娛樂成分，從而提升患者依從性，至今仍然是PDT的棘手問題。以至于Somryst?實現剛過半的完成率都會興奮。

但PDT優(yōu)勢也顯而易見。

第一，FDA醫(yī)療器械審批標準成為產品的專業(yè)背書。由于PDT經歷了嚴格的臨床試驗，推廣方式也被嚴厲監(jiān)管。PDT市場不可能充斥著劣質仿冒產品。同時，PDT經由臨床醫(yī)生或者護士觸達患者，而非保險公司或應用商店，更容易取得患者信任，并提升依從性。

第二，PDT在開發(fā)過程中需要與臨床醫(yī)生、患者保持密切溝通，這種參與感可能讓商業(yè)化階段的PDT更容易被接受。有業(yè)內人士指出，很多臨床醫(yī)生和患者不太愿意接受現成的數字療法，但對于早期就關注過的產品除外。

第三，PDT已經在商業(yè)模式相關群體中建立了先發(fā)優(yōu)勢。繼Pear在2020年3月獲得Somryst?注冊證后，FDA在4月、6月相繼批準WellDoc的Blue Star Rx上市，用于治療I型糖尿��；全球首款“游戲處方藥”EndeavorRx上市，用于治療8至12歲注意缺陷多動障礙的兒童患者。

此外，全球多國監(jiān)管機構都在準備將數字療法納入監(jiān)管決策和報銷體系中。國內對于數字療法的態(tài)度也逐漸從保守轉向開放。2020年11月，中國NMPA批準了首個數字療法Ⅱ類醫(yī)療器械，揭開了處方中國數字療法的序幕。

但值得注意的是，對于上市的Pear，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。

Pear在電話會議上表示，手握3款處方數字醫(yī)療產品，預計2021年能實現400萬營收。而據Health Affairs報道 ，過去七年間，美國數字療法公司獲得的投資每年增長40％，2018年吸金超過10億美元。

Pear的預期營收數據

相比之下，Pear尚未收入囊中的400萬營收確是杯水車薪，比之Thimble Point給予的16億美元估值，更是聊勝于無。并且即便在SPAC交易機制下，Pear采用了更寬松的財務陳述，也只提供了1個多億美元的遠期營收展望。

顯然，無論對于Pear還是數字療法，未來都道阻且長。

作者：王世薇